【邪簇】勇敢者的情书

吴邪终于明白,他的牵挂,他的眷念,他的担心,他满腔的柔软和爱,原来是如此迫切的想让另一个人知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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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吴邪,

我是黎簇。”


吴邪是在一个夏日午后收到黎簇的信的。

雨村夏季的天气潮湿闷热,他坐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乘凉,小哥和胖子从屋里搬出凉席和躺椅,边吃西瓜边聊起村头八卦,日子过得闲散懒淡。胖子还说这鬼天气,快把胖爷的一身神膘都蒸干净了,就应该拿凉水泡脚。他一边说,一边嘟起嘴向外吐籽儿。机关枪似的噗噗噗,像豌豆射手。

吴邪笑起来。阳光蒸腾起灼热的暑气,穿堂风吹鼓他的背心,拂乱他的头发,又飞快的从他的指尖溜走。他伴着耳畔山林间村落里聒噪的蝉鸣声,开始读信。

他从没想过黎簇会给他写信。

在现在这个飞速发展的年代,纸质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奢侈品。吴邪想像黎簇这样的年轻小孩,适应手机和电脑应该比书信更快。就连他都赶潮流的用起微信,在朋友圈里卖雨村自产酸菜。可黎簇却好像还停留在原地,通讯方式愈加退化,想要联系到他也变得格外困难起来。

“吴邪,

我是黎簇。”

信开门见山。吴邪看着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,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来。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他的表情变得格外柔软。

“我在滇藏线上,准备进山。这里已经是三千米海拔的高原,空气很稀薄,我觉得我已经讲不动话,多喘两口气就要嗝屁。客栈老板笑我们喘得像驴,让我们多喝酥油茶强健身体。但是他昨晚刷碗时被我碰巧瞧见,他的刷子刚刷过骡子。难怪这里的酥油茶都有股跳蚤味儿。”

吴邪几乎能立刻想象出黎簇的表情,他喝完茶后一定皱起了脸,露出极度嫌弃的神情,生动鲜活。

这样的想象让吴邪感觉到快乐,好似黎簇正坐在他的面前,他伸出手就能触碰到。

“但这里真好看啊。我书读的不好……只能给你大概的形容一下。天很蓝,几乎没有云,透彻,干净,像一块巨大的玻璃似的扣在我的脑袋顶上。我被雪山包围,座座雪山层峦叠起,白,高,蜿蜒,在日光下闪闪发亮。真好看啊。在这里,人真的很难有其他的杂念。”

少年在信里发出感叹,笨拙的用零碎词汇描述他所见过的壮丽风景。吴邪仿佛真的见到了那些风景:极净透彻蔚蓝的天穹,天穹下巍峨耸立的座座雪山,如同绵延起伏的白色波浪,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,威严又神秘。

黎簇转过脸来,对他微笑。

“再往前走,进山后信就寄不出去了,所以我在这里写完。客栈的老板每个星期会叫人从镇上送米面过来,我拜托他帮我寄信,辛苦费是两百块。太他妈(这里的他妈被匆匆划去)贵了,我可能是寄了金子给你。随信附赠雪,感受一下快乐。”

“我现在过的很好,不用担心我。”



吴邪看了一眼信封,地址写的是工布江达,而来自滇藏线上的雪早就化得一干二净。他笑出声,心却踏实下来,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静平和。

吴邪又翻来覆去的将信看了几遍,看到日暮将至、天色昏沉,炊烟渐起、飞鸟归林。他缓缓被夜色包围。

手上的信似乎还残留着温度。吴邪感受到高原上雪的冷和干硬,天地的广阔和风的呼啸声,还有少年不知疲倦的、如火般燃烧的勃勃生机。

知道少年过的很好让吴邪感到安心。

可无休无止的思念却像燎原星火,随着时间推移成倍增长,在他的心上蔓延。



“黎簇,我是吴邪。”

“我收到了你的信。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进山,但雪山很冷,高原反应也很要命。”

吴邪看了看,感觉自己像个啰嗦的老妈子,关心和挂念几乎要从信纸上喷涌而出。烦躁起来,把纸团成一团扔进篓里。

“黎簇,我是吴邪。”

吴邪停下笔,千万句话堵在心里,乱糟糟的。思绪有十万八千种,可笔下却写不出分毫来。

他想问黎簇,你真的过得好吗?

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的问题矫情又毫无意义。

他害怕自己的贸然和唐突,会将他和黎簇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变得重新紧张起来。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。

吴邪叹了口气,把纸又团紧,扔进早已满了的纸篓里。

他从来不知道有这种滋味,叫人患得患失,叫人欣喜又忧愁。

最后他写到:

“黎簇,我是吴邪。”

“过得很好,不必担心。”

“雨村环境不错,比起雪山也不遑多让。希望你也能来看看。”

吴邪犹豫了很久,把最后一句删掉了。


吴邪在一个清晨将这封回信寄了出去。

他的思念也将跋山涉水,跨过江河湖海、层峦山川,牢牢的牵在那人身上。



黎簇的第二封信是入秋时寄来的。

这时雨村开始变得安静。聒噪了一整个夏天的蝉鸣声终于退却,山谷间只剩下风声和鸟鸣。

吴邪照旧坐在院子里的树下读信。这时秋高气爽,天地宽阔,田间麦浪起伏,远处山鸟归林。


“吴邪,我是黎簇。”

胖子赶着鸡从他身边吵吵嚷嚷的路过,灰尘漫天,鸡毛遍地,他浑然不觉。

“转道秦岭,路还算好走。”

“前面还有山要过,暂时在村里歇脚。进村时天气不好,下雨,暴雨,冒雨赶山路太他妈累了,(这里的他妈没有删去,看样子真的很他妈累,吴邪情不自禁的笑起来)我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。但所幸这里的风景还算值得,太好看了,山势耸立,奇险诡谲,鬼斧神工。我听团里讲的,照着抄了一下,谲字还不会写,去问的时候非常尴尬。”

“第二天还要赶路,就这么多。随信附赠青苔。这里连青苔竟然都是冰冰凉凉的,很神奇。”

“我最近还行,不用担心我。”

信封里来自险峭山岭的青苔早已在长途跋涉中变得脱水干瘪,吴邪拿出来时一度以为自己摸到了海绵。

他哭笑不得。

吴邪像是看到黎簇贴在峭壁上小心翼翼刮下青苔的样子。他就连一块青苔都像是如获珍宝,要夹在信里千山万水的寄来。




“黎簇,我是吴邪。”

吴邪停下笔,纸上的瘦金体笔走龙蛇,疏朗瘦劲。

他看着窗外。夜已经深了,无垠星辰嵌满绀色天幕,河汉无声,鸟翼稀薄。

风吹过翠绿林海,吹过幽静山谷,吹过空旷星夜。

窗外像是无垠荒洋,吴邪案前的灯成为了这漆黑夜里唯一的星火。

“黎簇,我是吴邪。”

吴邪有很多想讲的话,千言万语,却又觉得只这一句已经足够。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懂浪漫,只能笨拙的将漫长等待的思念揉碎了,藏在这短短的一行里,害怕被发现。

信纸明明只有薄薄一张,吴邪却觉得太重了。

得知黎簇过得好已是他最大的慰藉和解脱,他不敢再贸然给少年套上枷锁。

他不想成为少年的孽债。爱语只好深藏心底,深藏梦中,深藏在他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。





黎簇的第三封信来得很晚。

深冬雨村的天气变得干燥寒冷,大雪将至,远处的云压得极低,好似要漫过山头,就连空气都好似变得硬邦邦的。吴邪开着小金杯,载着胖子和小哥慢悠悠的出村进城买年货。节日将近,镇上洋溢着新年喜庆的氛围,大小摊贩汇作一团,车水马龙,人声鼎沸,格外热闹。

吴邪靠在小金杯上抽烟,看着胖子圆滚滚的融进人群,小哥在他身边衬得格外单薄,越发觉得他俩像一个相声组合,逗捧齐全,笑出声来。本来以他的身体情况,烟早就禁了。可是今天难得过节,他偷偷摸摸抽上一支,胖子和小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。

周围太热闹了,人声嘈杂,喜气洋洋。越发衬得吴邪身边空荡荡的。吴邪呼出烟圈,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,等待。

吴邪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等待。他等了十年甚至更久,但所幸现在已算是尘埃落定,苦尽甘来。他本不该奢求太多。

但黎簇是个例外。

黎簇一直是他的例外。


吴邪后悔当初拉黎簇入局,但又庆幸黎簇入局。他不想成为黎簇的孽债,却又贪得无厌的想在少年心上留下痕迹。

他贪心又懦弱。


吴邪叹了口气,掐掉了烟。越发觉得自己像个油腻中年男人,有无休无止的惆怅和无病呻吟的烦恼。

他想,好啊,黎簇。胆子肥了,三个月没有信了。

他又想,等黎簇信来了,我也要晾他个十天半个月。

他再想,要不还是算了,小屁孩一个人在外面,收不到信着急怎么办。

吴邪看了看胖子和小哥还在摊贩前杀价的身影,热火朝天的,似乎还能有段时间,决定走去镇上唯一的信局。

信局现在已经成了镇上的快递代收点。年关将至,小小的一间门面里塞满了各式包裹。吴邪小心翼翼的在其中落脚,一步一步挪到柜台前。

“寄封信。”

柜台里是个年轻的小姑娘,脸上冻得红扑扑的,闻言诧异的抬起了头。她打量着吴邪,吴邪冲她好脾气的笑笑。岁月似乎不减吴邪的魅力,小姑娘给了他纸笔。

“黎簇,我是吴邪。”

“不是回信,只是因为想给你写信,所以写了。”

信才刚刚开头,成千上百的思念便好似化作实质,要从吴邪的笔下涌出。吴邪从来没有觉得这样久过,也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渴望另一个人的消息,渴望知道那个人的每时每刻、一点一滴。

吴邪顿了顿,千言万语堆积在胸口,他突然停下,删掉所有大段的复述日常的闲聊。


“黎簇,”

吴邪写道。

他无比认真的、无比期待的、又无比忐忑的写道。

“我很想你。”


吴邪终于明白,他的牵挂,他的眷念,他的担心,他满腔的柔软和爱,原来是如此迫切的想让另一个人知道。


吴邪将信装进信封里。

“黎簇收。”

收信人的地址却让他犯了难。

他只好空出一行,在黎簇下面写道。

“吴邪。”

光是名字排列在一起,也能让吴邪稍稍感到些许欣慰。他叹了口气,好似被冷水泼掉所有热情,准备将这封没有目的地的信收起来,带回雨村。

柜台里的小姑娘好奇的凑过来看,“嗯?”了一声。

“你是吴邪哦?”

吴邪点了点头。

小姑娘低头在柜台里翻找了一会儿,找出一封信来。

“喏,刚一个年轻人来寄的。”

信封上写着显眼的三个字,

“吴邪收。”



这一刻吴邪好似被万千星光砸中头顶,宇宙在他的头上绚烂异常。

他害怕又期待的问道,“……刚来寄的?”

小姑娘一指柜台旁边的几个大背包,“刚来寄的,你看,行李还在这儿呢,人还没走呢。”

吴邪夺门而出。

他脑袋发昏,呼吸急促,热血上涌,激动得视线都开始微微模糊。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,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砰声。

他急不可待的环顾四周的街道,迫切的想在人群中找到一张熟悉的脸、一个让他魂不守舍的影子。

“吴老板。”

身后有人拉长声调喊他,痞痞的。

吴邪转过头去,紧张雀跃得四肢僵硬。

他看到黎簇。

黎簇冲他笑起来,像他无数个午夜梦回的记忆中的样子笑起来,生动鲜活。

“最后一封信。”

黎簇说,扬扬吴邪仓促间落在柜台前的信。信已被拆开了,上面的“我很想你”白纸黑字,铁画银钩,格外显眼。

黎簇说,

“我也很想你,吴邪。”



吴邪突然明白过来,少年每一封信结尾的不要担心是什么意思。

他甚至不舍得让另一个人因为他而担心。


吴邪咬紧牙关,大步走上前去,牢牢抱紧黎簇。像守财奴终于找到遗落多年的珍宝,他抱紧黎簇,感受到黎簇身上尘土和风的味道,思念翻涌沸腾,胸腔都被紧紧填满,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快乐。


“小屁孩,回家再和你算账。”

吴邪听到黎簇的笑声,心却软成一团。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力量,能让百尺钢化做绕指柔。



幸好吴邪足够勇敢,抓住了他遗失的星光。


-


END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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